蒲国一边陲小城内知县府众人,脚步匆匆,连呼吸声音都比平时浅。
“东西都装的仔细些,这些诗画要用隔板隔起来,不能受潮,这是小姐最喜欢的。
这些刀枪轻拿轻放”相贻彤身边大丫鬟紫烟指挥装行李的丫鬟小厮们。
屋内一男一女刀剑相向,都顶在对方的脖子上。
“你可想过那吃人不眨眼的地方,进去就出不来了?”朱九安眼睛里布满血丝。满是不忍。
“这不正合了六皇子殿下的意?”相贻彤现在恨不能出手打他个残废。
“我说这不是我做的,你可信?”
“不是你做的?那是谁?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?”
朱九安一脸不可置信,“你就是这般看我的?嗯?相识八年有余,你就是这般想我?想我为了那位置无耻算计,为了那权力步步为营。你明知道我不是,为了你...”
“够了,我不管你是无耻算计还是步步为营,都不应把我一家性命赌上。”
贻彤瞥了一眼朱九安,转过头去,不让他看见划下的眼泪。
“我真为我爹和泽谦不值。这么多年,他们二人尽心尽力助你,倾囊相授也不为过吧。
现在可真是好啦。全家都搭进去了。”贻彤手中的剑慢慢下垂,剑指地面。
她知道这也是父亲和泽谦的一步。
京城的圣旨已经到了,父亲已经接下来了。
她们只能进京,不然就是抗旨不尊。
好一步棋啊!!!
连自己和家人都算在里面了。
别无他法,只能尽可能护家人平安。
朱九安知道现在无力回天,说什么都没用。
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她误会他。
“我自知现在回天乏术,说什么都没用了。但回京后我一定护你,互相家周全。”
“六皇子殿下请回吧!我父亲选择你有他的思量。
我相家定会全力助殿下。
只是,希望殿下看在我相家上下忠心耿耿的份上,
日后,不求封官进爵,
只求安稳度日。”
贻彤双膝跪地。
朱九安剑都来不及丢就要拽她起来。
贻彤提高嗓音道:“六皇子殿下。”
朱九安停下手中动作。只能看着贻彤行继续行跪拜礼。
贻彤左手按右手上,拱手于地,头也缓缓至于地,头至地停留一段时间。
贻彤起身恢复平日与朱九安相处的态度,又好像哪里不一样。
“六皇子殿下,现在即可出发,快马加鞭,不消七日即可抵达京城。
我们车马笨重,陛下只说即刻启程进京任职,可没说时间,拖一拖一月也到了。”
“还是快些赶路,这一路不知多少人不想让相大人任职。”朱九安神情落寞,叮嘱早点进京,也少些危险。
“我自有打算,不劳殿下费心了,早些启程吧。”
她还有想要见的人。
———
空中的云,被即将西下的夕阳,染成各种颜色:深红、浅红、桔黄、淡黄...
踩着士兵们当值的最后一炷香,一行人到了京城城门口。
“通关文牒,因何进京?”一名城门将士例行检查,这样的话他一天说无数遍,这可是京城,若是不检查的仔细些万一出了问题他可负不起责任。
他抬头仔细观察这一行人,三辆马车、十数名家丁和镖师以及...
一名老者上前手拿通关文牒双手恭敬递了上去,“大人,我家老爷名相庭,夫人相程夫人。因诏入京。”
李伯话音刚落附近几个小乞丐马上起身向城内各方向跑去。
李伯将这些看在眼里,默默在心里数着有几人。
将士认认真真看了通关文牒向首轿抱拳行礼,“例行公事,望大人谅解。”
将士挥挥手,身后士兵上前查看所带东西是否有违禁。
说着看向一行人,映入眼帘一名骑在马上身着红色云纹镶滚雪缎纱女子,左手小指上戴着的是一只翠绿色玉石戒指。哪怕面带幂蓠,也能看出她在笑。
他想这应该便是左相大人一女相贻彤,传闻倾国倾城,文韬武略,便是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的女子。
“这般盯着我大姐看,京城人便是这般无礼的吗?”
紧接着便听见阴阳怪气的一句话。
一名看上去年龄较小的少年骑马上前挡在相贻彤身前。
相秉文(bǐng wén)本就不喜京城,此时还未进京,就这般大胆目不转睛看着大姐。
生气...
将士一眼就认出此为四子相秉文,字景辞,性格张扬,但让他一眼认出的并不是他的性格,而是传闻二子相云弋(yì)自小身子不好,不能吹风,想必此刻定在次轿中,那眼前的一定是四子。
“失礼了。”本就是他一时忘了礼数,此刻也不敢多言。
“京中禁纵马奔走,还望悉知。”
士兵回到将士面前轻点头。
“放行!”
相贻彤纵马向前几步,“多谢。”
还没等将士听出其中情绪。
马就慢慢悠悠向城内走去了。
贻彤本不喜这将士盯着她看,可他终归是提醒了他们京中禁止,道一声谢在情理之中,更何况刚刚入京更不可因不知礼数被人说道。此次回京一次错处都不能被人抓住...
这就是京城吗。
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酒在红砖绿瓦之间,那突几横出的飞檐,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,那粼粼而来的车马,那川流不息的行人,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,无一不反衬出泱泱盛世的富裕繁荣。
在马上的少女脸上露出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笑容。
可在那笑容上看不出一丝暖意。
仿佛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切与我何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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贻彤在马背上远远就看见在相府门口,一名老奴身后跟着两名小厮两名丫鬟等在那里。
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行人,急急迎了上去。双眼含泪,扑通跪在石板路上。
“老爷,老奴恭迎老爷回家。”
贻彤翻身下马,看着李管家,这就是父亲嘴里口口声声的家?
马车停住,相庭与相程氏相继下车。
相庭上前一步,扶起李管家。
“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,小的们担不起辛苦二字,老爷在外面受苦了。”
相庭似有似无摇摇头。
在刚接到圣旨和赏赐时,就让李管家带着两名小厮,快马加鞭回来收拾府邸。
当今圣上二十有八登基后收复兵权,解决叛党雷厉风行,皇五年正三品相太常寺卿因殿前失言贬相氏一家于成阳县知县,家产尽数收回。
如今又一封圣旨,官至宰相,良田千亩。
贻彤知道,这些都是饵,父亲不管愿不愿意,都是要上钩的。
相庭回头看妻子,四个孩子都在身后。
牵起相程氏的手。
正中一月洞红漆大门敞开着,门上黑色匾额上书“相府”两个烫金大字
“走,回家了。”抬脚走进离开了十七年的相府。
相府没有变化,还是相庭记忆里的样子。
走进围墙的大门,正厅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,那些怪石堆叠在一齐,突元嶙峋,气势不凡。
这是一座五进五出的宅子,舟车劳顿,相庭决定还是先让大家好好休息。
“夫人,小姐们住哪个院子?”大小姐和二少爷从出生是和夫人住在主院,还没等到分院子,老爷便被贬了。
寻晴不知小姐们院子该如何分就请示夫人。
夫人思索一会道:“彤彤住在凝香居,猗(yī)儿住在青玉居。”
又对要带云弋他们去住处的小厮道:“泽谦住璟瑄院,景辞住清旷院。”
贻彤对母亲行了一礼就跟着丫鬟去了自己院子。
这院子看上去有些荒凉,但是胜在干净,毕竟是提前叫人回来打扫过的。
贻彤进那所谓的闺房,一进屋正对面是一套梨花木桌椅,左手便是楠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。
往里走与窗旁坐落一张书桌,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文房四宝。
椅子后面,靠墙而立一个巨大书架,一直连接到屏风旁。
贻彤看见勾勾唇角,这丫鬟办事利落,赏。
紫烟步伐沉稳,微勾唇角,叩门三声道:
“大小姐,夫人那边刚传话来说,舟车劳顿,不必到她那了,让在自己院子用饭吧。”
“好。”
吃完饭泡澡,困意达到顶峰。
砰
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。
贻彤困意全无,心下一慌。
转头像屏风后面看去的同时,马上起身穿好里衣。
屏风后男子现身,一身夜行衣,腰间却偏偏挂着一枚玉质极佳的墨玉。
贻彤看见是他,语气不善:“不是说了刚入京,不能见面。你怎么还敢来?”
“呵,为何不敢,我想见便来了。”男子眉眼上挑,露出玩世不恭的样子。
他低着头看她,贻彤看见的他鼻梁高高挺起,那双眼睛似蕴含着万千星辰。
端的是温润如玉,温文尔雅。
“你这任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?六皇子殿下?”
贻彤整理一下衣衫坐在椅子旁。
“有要事相商。”朱九安面色微变。
贻彤挑眉,眼神疑问:“说来听听。”
朱九安坐在桌边,自顾倒着茶。
“今日晚膳皇后进言,左相进京,立于首轿旁红衣女子,眉如翠羽,肌如白雪,腰如束素,”朱九安越说脸色越难看,“尝矜绝代复恃倾城姿。特想为太子求娶。”
贻彤见他这般只觉得好笑,从前不管天大的事都能镇定自若之人,今日竟因为这件小事冒险前来。
难道不知道现在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呢么?
朱九安见她迟迟不说话,双眉蹙起。
“难不成你要嫁他?”
“嗯?”正想得出神,贻彤听见朱九安反问,“有何不可?这不正合了宫里的意思。”
“你真想嫁他?你别忘了...”
“六皇子殿下,您也别忘了,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而已。”
朱九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贻彤清冷的语气打断。
抬眸冷冷盯他一瞬,目光下移至腰间玉佩。
都已经回京了,这些阴谋诡计贻彤自然想的到。
只是朱九安威胁的语气让她觉得实在不舒服。
这世上,又有谁愿意被威胁呢?
贻彤起身把窗户支开一个风口。
深秋的风,还有点凉爽,让贻彤也更冷静。
眼神落在刚打扫干净,原本种花的花坛里,长满杂乱不堪的花草。
“京城的花,开的可真美啊。”
二人无言....